潮菜天下|檳榔祭

潮菜天下|檳榔祭

1926年， 一位筆名叫靜聞的人在《東方雜志》上撰文談檳榔食俗，里面提到“數(shù)十年前，我們這地方（海豐）啖檳榔的風(fēng)俗很盛行，差不多是一種居民日常所不可缺的食品之 一?！钡珜懹谇骞饩w年間的潮州歌冊《游火帝歌》，雖然詳細記錄了樟林古港的多種民風(fēng)民俗，卻只字未曾提到檳榔與荖葉。由此我猜想，會不會這時檳榔食俗已經(jīng) 從樟林或潮汕上消失了呢？

這是因為樟林曾經(jīng)是潮州乃至廣東全省最出名的荖葉產(chǎn)地。清嘉慶《澄?？h志》這樣記載：“蒟即蔞也，粵多蔞園，而邑之樟林所產(chǎn)者，可甲東粵。根香，葉尖，辛而微甜，以火炙干其葉，或鹽藏之，可行遠?？纪ㄖ据d番禺、新興、陽春之蔞，獨不及樟林?！薄翱尚羞h”意思是可以販賣到遠方，潮州俗語“堵阿堵，堵到漳州府”，就是訴說擔(dān)挑荖葉到福建漳州販賣的艱辛，等到后來檳榔食俗消失，昂貴的荖葉再也沒人要了，這時從樟林又產(chǎn)生出新的潮州俗語“愛哩荖，勿哩草”，引申義為需要時很寶貴，不要時卻棄如草芥。
荖葉，又稱蔞葉，是一種胡椒科的植物，主要用途是與檳榔合食。清初屈大均在《廣東新語》中說：“凡食檳榔，必以蔞葉為佐……否則檳榔味澀不滑甘，難發(fā)津液，即發(fā)亦不紅?！币簿褪钦f，食檳榔一定要用到荖葉，否則檳榔的滋味就無法發(fā)散出來。古人將這種能相互起增強作用的情形稱為“相須”。所以屈大均又說：“蔞與檳榔，有夫婦相須之象，故粵人以為聘果。” 
這就引出了檳榔習(xí)俗的另一種含義：用檳榔禮客和作為聘果。明代嘉靖《潮州府志》說：“親朋往來，不具酒茗勿以為嫌，不設(shè)檳榔便稱為簡慢?！庇钟洠骸俺彼紫彩硻壚疲奕⒁灾疄槎Y?！本褪怯涗洺比诉@種古老的檳榔習(xí)俗。此俗延至現(xiàn)代，由于潮汕已經(jīng)不再種植檳榔，便由橄欖代替。每當(dāng)客來，要以橄欖敬客，還要說聲“請檳榔”。嫁娶也仍有用錫制檳榔盒的，但已不再貯存檳榔和蔞葉，而是盛放橄欖糖果敬客。
檳榔習(xí)俗實際上還有更久遠更廣泛的文化背景。早在魏晉時期，嵇含在《南方草木狀》檳榔篇中就已有“廣交人凡貴勝旅客，必定呈此果”的記載。作家雷鐸認為，古代南方百越之地存在著一條“擯榔文化帶”，其共同特征是語言都帶入聲，崇尚銅鼓。這算得上是一種很大膽的假設(shè)，是否如此，未敢妄評。
我寫此文，是為了祭奠檳榔這種已經(jīng)在潮汕消失了的食俗。檳榔富含生物堿，像煙草一樣多食會成癮。但事物利弊是相生的，檳榔也可治病，所治的病主要有兩種，一是瘴氣，即瘧疾；二是絳蟲和蛔蟲。在古代南方，這兩種病曾經(jīng)為害甚烈，甚至讓人談?wù)紊儭Ｓ赫痘輥砜h志》就明確說用荖葉“合鑌榔食之，可辟瘴氣”，《本草綱日》也記載有多條川檳榔治療腸蟲的藥方，說明古人對檳榔的藥用價值是清楚的。古代潮州土著不懼瘴氣和生食，可能也與檳榔食俗有關(guān)。反過來說，或者檳榔食俗的消失，是因為瘴氣等疾病的減少造成的呢？
來源：張新民（知名美食家、《舌尖上的中國》美食顧問、汕頭市潮菜研究會會長。），轉(zhuǎn)載自：味道佛山